平缓的呼吸回荡在晦暗的房间,宽大的床铺上,蓬松柔软的被褥隆起轻微的弧度,勾勒出道纤薄的身影。
朦胧的月晖透过明净的玻璃窗,映出那张沉睡的面容。如远山般舒展的黛眉,藏在鸦青色阴翳中清浅的小痣,饱满嫣红的双唇……
一切,都安静而静谧。
咔嗒。
木质的门板忽然推开条缝隙。
一道瘦长的身影闪身而入,轻手轻脚地爬上床铺,钻进被褥中。
结实有力的臂膀环过纤瘦的腰肢,慢慢将她拢进弥散着无花果气息的怀抱中。
陈冬半掀开眼皮,映上那双镀着月光的苔绿色眼眸,迷迷糊糊地道:“怎么了。”
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肩窝里拱了拱,嗓音慵懒沙哑,黏糊地撒着娇:
“我怕黑。”
陈冬清醒不少,抬手推他的下巴:“……不是说好以后我睡客房吗?”
“是啊,”卡米耶紧紧搂着她的腰不撒手:“你这不就睡在客房吗。”
她喉头一梗,索性闭起眼不再搭理他:“早点睡,我明天还要出门找工作。”
卡米耶面颊埋在她发顶,话声闷闷地传来:
“我想把那幅画丢掉。”
陈冬掀起眼皮,仰着头问道:“那不是你妈画的吗?”
“不好看,不喜欢。”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耳后,顺着脖颈蜿蜒在颈窝:“反正她也不要了。”
骨节分明的手掌隔着轻薄的睡衣熨在后腰处,安静地散发着热度。
陈冬抬手拨开他额前凌乱的发丝,注视着他的眼眸:
“我还没听你提起过她。”
“没什么好说的,”他弯了弯唇,纤长的眼睫半敛着眸子,沉默半晌,缓缓道:“她长得很漂亮,有一头浅金的长发,瞳仁是碧绿色的,皮肤像雪一样白皙,身形高挑又纤细。”
“她是没落贵族的后裔,姓戴高乐,伊莎贝尔·戴高乐。她优雅、美丽、自诩是个艺术家。这让更多男人狂热地追逐她,愿意花重金拍下她的画作,为她出钱办画展……”
“而后,她与一位华商坠入爱河,疯狂地。为了他,伊莎贝尔背井离乡离开了法国。”
那双墨绿的瞳仁湖水般映出陈冬的面容,却涣散地没有焦点。只剩下沙哑的话声呢喃般回荡在寂静的夜色中:
“在我出生没多久,两人便离了婚。她回到法国,嫁给当地一位有钱的男士,生下一双儿女。”
那粗粝的指腹轻轻触摸着一截截凸起的脊柱,蜿蜒至后脊处,隔着衣料勾勒着肩胛骨的轮廓:
“她一辈子画过很多画。不论是过去,还是现在,那些画大都匠气浓郁,冷冰冰地没有情绪。简直像张相片。”
“唯独这幅,也只有这幅……我能看见她的焦躁、她的痛苦、她的不安。”
“可这幅画的名字,叫做《告别》。”
他喃喃地道。
“当我前往法国见到她时,我忽然意识到,她只是在对自己‘告别’。”
“为她的青春,她的爱情,甚至为这栋房子……只是没有我。”
陈冬安静地望着他。
她几乎能想象得到,一位从没见过母亲的孩子,是如何日复一日地,通过一栋房子来想象母亲的样子。
他弹奏那架钢琴,琢磨母亲喜欢什么样的曲子;他钻进宽大的衣帽间,小心翼翼地一件件翻看老旧发黄的衣物;他坐在梳妆台前,嗅闻空空如也的香水瓶……
他一边执拗地想让房子保持原本的模样,一边将自己的物品一点一点搬进房中,侵袭着母亲的世界。
他比任何人,甚至是他的母亲、这幅画的作者,都要长久地注视那幅画作。用眼睛去观摩,用心去体会。
这幅画,成为他的借口。
他为母亲寻找的借口。
他认真地爱着她,等待着她。
——直至他用这双眼眸,看到她的前一秒。
于是多年后,他回到此地,失去了所有的求知欲。
这栋房子,也仅仅只是一栋房子。对他再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。
陈冬忽然没头没尾地道:“我明天顺路去店里买些葡萄藤回来。”
“九月正好可以种葡萄,我们可以搭些架子。等到明年夏天的时候,葡萄藤就能把院子里爬满。”
她伸手比划着,一双眼眸弯弯地:“空余的地方可以种些冬天也能长的蔬菜,萝卜白菜之类的。”
如水的月晖映着那双苔绿色的眼瞳,茫然地、湿潮地泛着光亮,宛若点点星光融进眸中,隐在晦暗的阴影里。
“但那是明天的事情。”她纤细的臂膀缠住他修长的脖颈,仰头吻住他嫣红的薄唇。
那柔软的舌尖温柔地辗转、厮磨,描摹着他的唇形,而后灵巧地撬开齿关,勾缠起他的舌尖交缠、吸吮。
滚烫的鼻息彼此交织缠绕,暧昧的水渍声回荡在寂静的夜色中。
好版主